山水浩伯娘随笔

古老的三间正房柱头粗大笔直，下面紧挨着石头的外沿有些腐烂，板壁成深褐色，已没了木头的本色。檐口下一个对窝(米臼)埋在地里，顶部比坑坑洼洼的地面略高，木头做的顶部钉着一些铁钉的舂被一丫形树枝支撑着；另一边是一架风车，上面是上宽下窄的漏斗形用来装谷子。一个可调节谷子流量的木栓下面是四片木页的转轮，摇动铁制的把柄控制转轮的速度可使饱满的谷粒顺势落下。不太饱满的谷粒则被风吹得远些，在圆形的大肚中旋转跌落从另一出口流出，瘪谷则被风吹得飘起来从尾部飘散出去，同样的原理也可用来快速地区分出米、糠和谷壳。风车的四个脚中有两个用石块垫着保持平稳，风车一阵“嘎吱嘎吱”转动后，尾部落下一层金黄的谷壳，麻雀就会“叽叽喳喳”地落下来在里面找寻着细米粒。堂屋正中褪色的红纸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前方八仙桌上布满了尘土，边上角落处一台形状有点奇怪的用来磨高粱的响擂，是两个圆柱体，外围有竹箍，上下两级的中间是杂木做的齿，转动起来齿与齿的摩擦发出沉闷的响声。另一边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前面靠板壁竖着堆放着柴火，柴火下面一层干燥成粉末的泥土中往往会有一个一个漏斗形的小圆坑，每个坑中就有一个地牯牛，那是我们小孩子经常找的东西。

每当我们在找地牯牛时，总有我们不认识的人来找浩伯娘治病。浩伯娘个子不高，满脸的皱纹，身子已有些佝偻不大能站直，头上散乱的帕子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上半边脸。我一直没敢仔细地瞧过浩伯娘长什么样，都说她会法术会请仙驱鬼，一直有些怕她。来的病人如果只是腰酸背疼，浩伯娘就会拿出一些草药放到一个小鼎罐里，加上点水，再放入一枚带壳的完整的生鸡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用手指在鼎罐上比划几下，就生火煮起来。水沸腾后过不了多久，她就拿出滚烫的鸡蛋在病人疼痛的位置不停地快速滚动，病人的皮肤很快就会变成红色，直到鸡蛋凉了才停下来。然后她会剥开鸡蛋，指着蛋黄上表面的印迹说那就是她取出的阴箭或别的引起疼痛的什么东西，叫病人把鸡蛋吃下去，治疗过程就到此全部结束了。

浩伯娘好像从不出诊，都是病人找上门来，当然来的病人都是实在无法忍受了才来求医的，一般能扛过去的都会尽量扛过去。如果是其它的病症，比如头晕脑涨、浑身酸软无力，甚至是奄奄一息了，那治疗过程则完全不同。浩伯娘会拿上一柄木剑，并赶我们小孩走开，说是要请神驱鬼，小孩隔得近了怕小鬼缠身。我们就会躲得远远的，所以浩伯娘的治疗过程我们并不清楚。经她所治的病人有的好了，有的也没什么效果，但还是不时有人来找她。我三叔上吊死后屋里老有动静挺吓人，也请浩伯娘去作过法，但没有任何好转。她说三叔上吊就是鬼牵着他走的，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说这鬼实在是太厉害，她法力有限，治不了它，从而使得人们更害怕提到三叔。

浩伯伯早已死去，而且无儿无女，留下了浩伯娘孤身一人。她年纪太大，农活已没力气干了，她除了给人看病有些收入外，没有其它的收入来源。当时村里定她为五保户，每年会有一些粮食、油、肉的补助，她就靠这些过日子。她很少出门，房屋没什么生气，显得更加陈旧古老而又神秘。我们单独一人都不敢去，但她堂屋中地牯牛又最多，我们几个伙伴就会结伴去那儿找地牯牛，但总觉得心里发慌头皮有些发麻，好像那幽暗的角落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抓几只地牯牛后我们就赶紧跑了。

渐渐地浩伯娘就更是不出门了，找他看病的人也没有了，屋里更加冷清。地坝上、屋檐口的岩石上，甚至矮处的柱头板壁上都长满了青苔，透过屋顶的窟窿都能看到蓝色的天空。对窝里堆满了泥土，风车摇把已经脱落，堂屋中“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字残缺不全且已不大能辩认出来，八仙桌上厚厚的灰尘布满了麻雀或老鼠的脚印，响擂已经散架完全没了原来的形状。我们也再不去那儿找地牯牛了，整栋屋中好像根本就没人住，在风吹日晒雨淋中越来越陈旧。

后来浩伯娘就死了，死的情形我完全没有印象，估计是我在毛坝读初中，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说因为她无儿无女，没人哭丧，甚至连给她端灵牌的人都没有，她的一个侄儿就为她戴长孝端灵牌，算是她的孝子。她的房子后来被拆除掉，原地已盖上了新房，现在周围又修了一些楼房，已没有了一点原来的样子。

浩伯娘给人治好过病，是有功德的，这世界曾留下过她孤独的足迹，病人心中应该有她带有神秘色彩的影子。然而她却没能请来神仙救回她过早离去的丈夫，也没能驱赶走一直缠着自己的孤寂凄苦的小鬼。当命运挥舞起它的木剑喃喃地念起咒语的时候，浩伯娘只能乖乖地听命，束手就擒，挣扎反抗都是徒劳无益。

共 181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感觉这随笔真是一篇挺不错的文字，生动淳朴，凝重大气。透过作者的描写，我们看到了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农家老妇浩伯娘的形象。因为浩伯伯死的早，浩伯娘又无儿无女，无权无钱，在现实的农村里，这便注定了她鳏寡孤独的命运。好在，她终不是一无是处的。她是一个巫医，能帮乡邻们看病驱邪，在历来浸染着封建迷信色彩的农村里，这手艺总还有些市场。其实从作者的描写里，我们也不难看出浩伯娘的勤劳和善良，她日子过的清淡，不讨厌小孩子，由此我们可以定义她为一个好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死后换来的却是乡人的冷漠和无情。我想，文字的功能除了歌功颂德，当然也可以是鞭挞和警醒，让我们看到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看到人心的现实和冷漠，从而警醒自己和更多的世人。想说，这篇文字做到了。感谢文友，精彩分享。【山水神韵：雁过无痕】【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6:46:54 让人回味的一篇文字，问候文友，感谢赐稿山水。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回复1楼文友： 07:0 :40 我一直觉得文章没多大意义，又觉得有些意义，所以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分享出来让大家看看。多谢无痕的精彩点评和肯定，辛苦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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