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散文百岁的生活之路

三月初，百岁就开始收拾捞田螺蛳的工具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修理的，就是检查一下水裤，把捞田螺蛳的一张破换一块纱布，同时在柳条旧筐里面再铺点旧炕席用细铁丝扎紧，柳条筐是用来盛放田螺丝的。那辆破驴（加重自行车）整天的骑着就不用修了，这些都是百岁挣命的工具。

百岁早早的就退学了还不到四年级年龄比我大了好几岁也和我不在一个班。他是从河北农村来的属于高龄入学，个子很高穿着家做的黑土布裤褂一双布鞋，一个最土的盖头下是一张永远洗不净的黑脸，大眼睛厚嘴唇微微上翘的鼻子，长得一般但也挑不出毛病就是一个平常人。在班里给人感觉有些不合铆，说话也怯同学们老拿他逗闷子开涮。没二年便找个理由退学，细说起来他找的理由特可笑，说是有病，得了一种俗称“大气卵子”的病，此病医学上讲是小肠疝气，所以他得了个外号“大卵子”。

退学后他没有什么文化年龄也小，也没找什么正经的工作，就是跟着他老爹东一趟西一趟的到处瞎奔饬，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秋天到山里收枣贩卖枣卖柿子，冬天去城北的太平湖镩冰给冰窖拉冰，春夏两季是间天的骑他家的破驴（旧自行车）满世界的找河沟子打鱼卖鱼，捞田螺丝，蛤蜊，卖蛤蟆骨朵儿。困难时期倒腾点白薯，土豆儿，棒子面，粮票，布票，自行车票，外汇券，烟票什么的。那时他的消息还挺灵，人也活泛勤快可着四九城的到处日崩着。

说来可笑，有一阵子爷俩个儿从农村倒腾点白薯不敢早回家，在城外的渠沟里找个背风处晒着老阳儿啃着干硬的窝头就着老腌萝卜连水都没处找去，白天不敢回去怕人报告片警货物就会被没收，没办法就在外面野地里猫着，冷着渴着饿着提心吊胆一直瞅着到天黑深更半夜时才悄悄地回来，搬东西进屋都不敢大声说话连灯都不敢开。您说，白薯下来时起码是深秋霜降之后天气很凉，估计爷俩也冻的够呛。卖白薯时也是偷偷摸摸就跟做贼似的，不像是卖白薯的那形象那做派就跟偷白薯的差不多，就应了那句老话；麻杆打狼——两头怕。

俗话讲；猪往前拱，鸡向后刨，人那，各有一路。人要生存，就得自谋生路。百岁大概天生的就有小商人的头脑可惜是生不逢时。在我们这溜儿的街面上是人人皆知的“小倒爷”。也是在派出所哪儿是挂了号的人物常常引得派出所片警的特别关注，在那个年月他给许多大人的印象并不太好，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家长整天的磨叨下都不敢和他公开的打连连。

他家住在西外市场最后一排房紧挨着大车刘，界别儿则是西外粮店。老爹是河北人大概是白洋淀附近的。一辈子也没找个正经的营生干，过日子也是整天的瞎抠搜，搬到西外大街后就临街开了一家小劈柴店，就是从木材厂趸来下脚料，锯成段再用劈刀加工一下，劈成十来公分长，三公分左右见方的木条即可，俗称小劈柴。为了多挣俩钱百岁他爹大夏天往小劈柴堆上撩水增加重量，大夏天的小劈柴一经暴晒表面干了里面可还是湿的，那些小聪明心思都用在这儿了。可好景不长，自打政府推行了蜂窝煤之后小劈柴的用量大为减少最后无法为继关门了帐。

百岁和我是邻居也是铁哥们，春天之时每逢礼拜天他都会骑车带上我去捞田螺蛳打鱼，我们沿长河逆流而上最远处曾经到过蓝靛厂一带。其实我也愿意去，一是玩，二是有收获，我们有个约定；打到的鱼我拣一条大鱼，捞田螺蛳我要一大捧，当然这些事绝不能让他抠搜的老爹知道。我的任务是把田螺蛳和蛤蜊分开，蛤蜊放到麻绳编的兜里，田螺蛳放到筐里。百岁常说；明年兴许就长大了，您看那时他就有了持续捕捞的环保概念了。我也有心眼，在分拣的同时把大个的田螺丝都装在小布袋里留待回家煮熟后享用，其实小布袋里也就能装一斤左右的田螺丝。太小的田螺蛳，蛤蜊就手胡撸到河里去了。

他捞田螺丝的工具挺简单挺实用的，是他自己做的。一根二米多长锹把粗细的竹竿，前端绑有一个半圆的铁圈，直径有五十多公分，铁圈的四周栓着缝有布边的双层旧冷布，形状就是一个大口袋。捞田螺丝时铁圈平的一面沿河底推着前行，那口袋就像神话小说里的法宝乾坤袋，河底的田螺丝，蛤蜊，砖头瓦块等统统地纳入到口袋里。走一段路后就会上岸，将口袋里捞到的田螺丝蛤蜊等倒在岸边，稍微的歇会儿和我聊上几句，然后他下河继续捞，我分拣的不会太细，就是王八排队——大盖（概）齐。

初春时分河水还是很凉的，虽然是穿着胶皮水裤，但隔水却不隔凉，我是不敢下去看着就冷的够呛。不知是河水流的急，还是河水太凉的缘故，百岁刚下到齐腰深的河水中时身体微微有些打晃，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全神贯注干起来，只见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身体略微前倾一步步慢慢地向前走着，推着，瞬间泥沙水草泛起，身后翻动着混浊的一条泥水带，须臾间又被大量的河水冲淡消失。

百岁很有捕捞经验，他从来不在河中心捞田螺丝，我问过他，他的回答是；春天时的田螺丝，蛤蜊都会向河岸水浅的方向移动，去享受温暖的阳光，所以水深处不会有大多的螺丝和蛤蜊，而此时的田螺蛳最为鲜美。百岁只负责捞螺丝，而卖田螺丝的事则归他老爹，我经常见到他老爹挑着两个浅竹筐走街串巷的到处吆喝；“螺蛳，新鲜的田螺蛳”。卖田螺蛳的钱一分也到不了百岁的手里。他老爹常用浓重的河北口音慢吞吞地说着；有吃有喝，你拿钱有么用？

民谚“久在河边站，难免鞋不湿”

百岁和他爹一天到晚苦哈哈的拽着奔饬着，但凡一听此事有卤，拍拍屁股抬腿就走，就是为了一家人能有口嚼谷，虽然您有粮票，可是您逮拿钱去买不是，那时候政府也没有对困难户实行低保制度，全仗着爷俩四九城可劲的倒腾，那真是；老太太踢球——横胡撸。

百岁是属于少年老成的那一类人，还一直保持着河北农村对父母的称谓；爹，娘，挺孝顺的一个人。母亲是一个传统农村女人没有文化，当家却做不了主一天到晚的围着灶台转夫唱妇随万事都由他爹说了算，其实也对户口本的第一篇就有他老人家的名字。说实话直到他老爹过世时我才知道他的大名。

他老爹过日子抠搜的很，抽了一辈子的老烟叶子就没见他抽过两头一般粗洋烟，穿了一辈子家做的对襟衣服，外加黑色白腰儿的大缅裆裤，连裤带都免了，一卷一掖齐活。一砖到顶的一间大北房由自己钉的木隔断一分为二，隔断高处开出了一个小窗口里外屋的照明就只有一个三十瓦的电灯，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里屋靠窗户的一面有一张大木床，也谈不上木床，也算是一张木床吧，为什么这么说那？就是他老爹按农村土炕的形状自个儿用厚木板大方木钉的，白碴儿本色特结实也不刷油漆上面铺着两领炕席全家晚上睡觉时就滚在一块，后来百岁长大了他老爹照方抓药凿凿实实给他钉了个白碴木板单人床。内屋靠北墙则是一张旧八仙桌，没有木椅子，却放了三条长板凳。要说最值钱的就是那个紫红色的大躺柜里，光木板就有一寸厚。屋里地面上铺的红砖还是原装，劈小劈柴时弄碎了的一大遍显得格外凹凸不平，自打搬到这屋就没见他家刷刷白，我可以起誓；我去兵团前就没见他家刷过房。也是，连玻璃从来都不擦的主儿您能指望他刷房，拉倒呗！更甭提卫生，不知情的人一进门，立马一个倒毛翻了出来，不是什么怪物吓的，是臭味熏的。真可谓是家徒四壁，臭气熏天。

俗话讲；怕什么就来什么。我是后半夜被吵醒的，连忙穿上衣服去看热闹，胡同里夜里很静打老远就听到一片高声的嚷嚷和哭声，走到跟前从人群中挤到前面看了个清楚，也从他们打吵子的言词中了解了个大概；这程子百岁父子两人连续倒腾了点货，动静也忒大了点被顺利冲昏了头脑不知让哪个臭积极的给点了。这不，爷俩个前脚刚进门撂下麻袋还没喘匀气，后脚就被片警带着便衣队的人半夜里堵了个正着，其实爷俩早就被警察关了钉儿。货要被抄走了犹如晴天霹雳狠狠的击中了半百的老人，令他老爹真是心疼坏了。六零年正闹着灾荒，整整的两大麻袋的白薯和三十斤棒子面，当时就和警察打起了吵子，百岁年青气盛立马不论秧子就和警察犯起了浑，这事搁谁也准急，那个年代粮食金贵，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几百斤白薯和三十斤棒子面，真要是抄走了那真是要了他老爹的亲命。

要不是有句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百岁他娘平时挺和气，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可也是个久经风霜的人，在这结骨眼上她老人家充分发挥了她极具演戏的天赋，如果那时要有星光大道的之类的节目，她老人家定是金榜夺魁。百岁她娘立马装疯卖傻夸张的表演起来，蓝布大襟的衣服酥胸半露趴在装满白薯的麻袋上哭天抹泪的干嚎双手不停拍打着麻袋高声扎喇着天上一句地上一言的胡乱搅和喋喋不休中诉说着谁也听不明白的戏词，一番哭闹引得百岁的弟弟妹妹也是高一声低一声号啕大哭，警察也是干看着不便上前搀扶。这一闹腾可就惊醒了街坊四邻的人，弄得街面上的男女老少都过来看热闹，黑压压的一片可街筒子全是人，就连街对面取灯胡同里的街坊都披着棉衣来看热闹。百岁他爹表情凝重的和警察做着解释，百岁则急哧白脸梗着脖子和片警理论，屋里面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

看热闹的人们议论纷纷，人的本性都倾向于弱者，有人风言风语的搧呼，嘎杂子琉璃球们也东一鎯头西一棒子的跟着塔哄，胡同里的积极分子老L也虚情假意的上前解劝在那儿抹腻，（其实大家伙心里都知道是老L头递的信儿）警察也嘬起了牙花子，眼下的情况始了未及局面突变令他们格外的尴尬，本来是想悄悄地把事办了，没承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几个人聚到不远的旮旯处嘀咕了半天儿，最后说是去局子里协商解决问题。末拉了儿父子俩还是被带走了，货物暂时存放在家不拿走了。

没过几天百岁父子俩就回到了家中真是奇怪。他老爹回家后根本就不提此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也就是消停了几天吧，其实也没闲着把家里的那些存货悄悄地卖完了。接着还是老虎拉车——不听那套，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继续小倒腾着，不倒腾全家都吃谁去？天上不会掉馅饼吧？不过他做事也比过去更加隐密了。此事过后不久百岁他爹得了一个雅号；鬼难拿。我很佩服这个起外号的人一语中的。

我是隔了好几天才悄悄地问了问百岁，折到圈里这么快就出来了，百岁颇为得意的和我神侃；我爹是谁？轻描淡写将答案告诉了我。说话时那神态透着骄傲，他说出的答案令我惊诧不已，但我相信他的说法，也更加佩服百岁他爹有未雨绸缪之神策也。他说的情况如下；他老爹早就和卖家（他未来的老岳父）商量好了，要是有人来问就说是借的，还打了一张借条；XX斤白薯XX斤棒子面。在我看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百岁狡黠的说；倒腾东西犯法，借东西可不犯法。（过去有投机倒把之罪名）我说；你爹就是个没毛的老狐狸都已经成精了，道行深得很，借着抱你妹妹的机会偷偷地往她兜里塞东西，是不是钱和粮票？你爹就是一个老家贼，你丫的就是一个小家贼，你丫的鬼多不如你老爹鬼大，百岁听完后乐了。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假以时日我相信百岁不会用太长的时间就会得到他老爹的真传。

百岁和他老爹进了局子又出来了的消息，就像风一样在西外传开了，百岁从此在我们那溜儿叫的响，也戳的住，路子也更宽了俨然是个人物了。他在胡同里的电灯杆下一站身旁总会有五六个半大小子围着百岁听他在哪儿乱吹神侃。

癸巳年二月。一蓑烟雨任平生。

共 4 7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以朴实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天生的就有小商人的头脑”的百岁的下层人物，他虽然学业不佳，脑子却很灵敏。退学后他年龄小，没找什么正经的工作，就是跟着老爹到处瞎奔饬，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秋天到山里收枣贩卖枣卖柿子，冬天去城北的太平湖镩冰给冰窖拉冰，春夏两季是间天的骑他家的破驴满世界的找河沟子打鱼卖鱼，捞田螺丝，蛤蜊，卖蛤蟆骨朵儿。困难时期倒腾点白薯，土豆儿，棒子面，粮票，布票，自行车票，外汇券，烟票什么的。”作品始终以淡笔入文，在淡淡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我们”之间纯真的友谊，同时还表现了小人物出于生活所迫表现出的狡黠。故事情节具体生动，人物形象鲜明，性格独特，主题集中，极富表现力。欢迎赐稿，推荐共赏。【：晚霞晓文】【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1:1 : 1 故事朴实感人，形象鲜明，性格独特。很有乡土文学气息。细节和人物描写都颇见功力。感谢青山如黛老师赐稿梧桐，问好，祝愉快！

2楼文友： 11:25:09 青山老弟，你刚登陆梧桐，就发了这么一篇重量级的散文，很有味道，接地气，我喜欢看这样不事雕琢的好文章！感谢你投稿梧桐，期待更精彩的下一篇！

楼文友： 1 : 8:0 青山哪，社长亲自给你的大作进行点评，足见社长的诚心和惜才，你就抡开了膀子干吧！

4楼文友： 19:48:11 很好的小说呀，人物刻画鲜明生动，尤其百岁一家人与警察大闹，很有意思。在那个年代，不玩点心眼行吗？这都是生活逼的。喜欢这样的人物，也喜欢这样的文笔，期待更多这样的小说！

5楼文友： 21:55: 2 谢谢社长亲自评阅，谢谢何老兄，老百兄的鼓励，青山会努力的。本文用了许多老北京话，既有特色也有弊病。希望大家见谅。文中如有不妥之处请诸位版主及时指正。遥祝安好！

6楼文友： 08:57: 1 祝贺青山如黛老师喜摘精品，恭喜、恭喜。问好，祝愉快！

7楼文友： 10:06:28 恭喜青山，首发梧桐就获精品，功夫可见一斑。再接再厉，更上层楼！

8楼文友： 22:05:28 谢谢二位版主的抬爱，青山受之有愧。青山发文是交出一份答卷任大家评阅，更是来向诸多友学习的，也就是谈吧。各抒己间见，共学共勉。远握！

维生素D缺乏性手足抽搐症

类风湿的症状有哪些

微量元素正常值是多少

女人腰酸腿疼是什原因
孕妇小腿抽筋怎么按摩
小孩经常流鼻血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