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系大树之歌小说
老魏院子里的这棵泡桐树有些年头了。那时候,乍一见嫩绿的树苗从坚硬的水泥地面冒突出来,惊奇得很,恨不得用中学生的口吻写一篇作文。老魏在居委会里就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出个墙报啊,写个标语啊,号召大家灭鼠灭害虫啊,通知育龄妇女上环或带小孩打防疫针啊,如果稿在市报上发表或在电台里播出了,老魏就要高兴得喝上一盅小酒,鼻子眼里痒喷喷的,老戏也跑到那里来做窝了。“在头上取下了沿毡罩,身上现出了滚龙袍。叫一声凤姐你来观宝,哪一个敢穿五爪的袍……”他最喜欢唱的《游龙戏凤》。那时候电视离老百姓还比较远,有些高不可攀,不像现在,有条蛇跑到居民家中也会上电视,买个萝卜长得像人形也会上电视。要是那时也这样,还不知他院子里的这棵树要上多少次电视呢。这一带基本没什么绿化,即使有,也是樟树和悬铃木之类。那么这棵泡桐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要知道,这个树种在这座城市里已基本上绝迹了。据说泡桐花不好看,还有一股臭味。老魏看不惯说这种话的人。好像他们可以天天不用出汗生活在鸟语花香中似的。这是什么思想嘛。他偏偏就要保留这棵树。瞧瞧,多顽强的生命力。它的出现简直就是个奇迹。为了防止被人折损,他找人要了些红砖,垒个护栏把它小心地保护起来。他把护栏垒得高高的,看上去像个宝塔。后来,对于院子里的方位,他就是以这个宝塔为坐标的。那时儿子还小,喜欢玩乒乓球,往往一不小心,球就蹦到楼下去了。儿子急急下楼去找,找了半天也没见踪影。他站在阳台上指挥着儿子,说,在宝塔前面呢。或者:不在宝塔那边,朝另外一个方向找去。泡桐长得很快,一眨眼,就从宝塔里冒出脑袋来了,跟他儿子一般高,并朝他们招手呢。又一眨眼,就超过了他儿子。儿子挑食,营养不良,他说,你看你,还不如那树长得快。结果第二天,他发现一根树枝折断了,悬在那里晃荡晃荡。他气得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此后,树枝没再被折断,儿子的眼睛里却对他横了不少树枝,跟他保持距离。一天晚上,他搬了只竹椅,在院子里乘凉。一阵风从树叶上跑过,忽然,宝塔上的一块砖掉了下来。他以为是什么动物在作怪,吼一声,见没什么反应,拿来电筒一照,原来,是一根树枝把砖块拱下来了。瞧,它多有劲啊。他有些讨好地对儿子喊道。
泡桐树以自己的速度毫无顾忌地生长起来。宝塔被它拱得七零八落。老魏后来干脆把宝塔拆了,让它自由自在生长。他试了试,现在要掰动它可不是那么容易了。它的肌肤像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按上去结实,有力量。不管是摔跤还是扳手腕,老魏都很快不是它的对手了。老魏看个演义听个收音机什么的,都喜欢到树下来。到了夏天,他甚至把黑白电视机也搬到树下面来了。泡桐的浓荫像一把大伞,密密实实的。即使是大热天,即使这座城市号称大火炉,可他只要往树下一站,就一点也感觉不到酷暑的存在。
一晃一二十年过去了。老魏对泡桐树也已经几乎不太能意识到它的存在了。就好像一个人忘记了他有脑袋,有手,有脚,当然,只要它们还健康。有人问,老魏,听说你家院子里有棵大泡桐,是真的吗?他哦了一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他有些生气,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他家院子里的泡桐树已经成了他们这一带的地标了。附近的居民在向别人介绍自己家的方位时,总习惯于说在大树东边还是大树西边。这些年里,老魏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把旧二层房翻盖成了四层。儿子也成了家,甚至还张罗着给他重新找个老伴。他当然不会答应。要找他早就找了,还等到现在?儿子和媳妇都骑电动车上下班,回来,把电动车往大树下一放,下雨也不用管。儿子早就忘了当初为了这棵树挨打的事了。
儿子他们住顶楼。年轻人,喜欢高层。老魏自己住一楼。儿子说,一楼潮湿,对关节不好,可他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一楼。住高一点就不对劲。把其他的两层都租了人。都是外地人,在这里打工或做生意。老魏每月的房租也有两三千。盖房子还贷了些款,这些钱他不肯要儿子帮他还。相比起来,他这个房子还算盖得寒碜的了。当时,很多人搞了大地皮,他没有。儿子去了一趟越南,回来说,咱们家的房子就跟越南的房子差不多,苗条。儿子翻出照片,说,越南到处都是这样的法式小洋楼。他看了看,觉得不像是越南。在他的印象里,那里似乎满是烈焰和红水。水深火热。
转眼间雨季就来了,每日大风不止。天气现在是越变越恶劣了。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泛潮期,房间里到处都是水,电视要开好几分钟才有图像。总之空气好像随便抓一把都能拧出水来。柜子上蒙着一层白霉,屋子里散发出一股烂味,鼻子里都好像长了霉。大风刮来,等潮气收尽,雨就落得睁不开眼。还好,这次电视里没用“百年未遇”之类的字眼,大概他们自己也觉得用得太多了吧。怎么什么都是百年未遇,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似的。
但这个雨下得的确有些邪门。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听外面在下雨,晚上睡觉时还听外面在下雨。甚至梦里都是雨。风声雨声,耳朵胀鼓鼓的,先是痛,然后就麻麻的。他每天的溜街取消了,也不能到树下听收音机了。就是在屋子里也不能听。一打开里面噼里啪啦地响,好像火花四溅,有闪电正在由远而近。只听得外面一声炸响,果然,雷声滚滚而来。整天被闷在潮湿和低气压之中,老魏平生头一回觉得院子里的泡桐有些碍事。它把外面仅有的一点微弱光亮也给遮住了。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忽然听见谁在砰砰砰敲窗子。睁开眼,见好像有个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似的。他吓了一跳,拉亮电灯,原来是泡桐树的枝桠。如果不是有防护挡着,有窗玻璃拦着,它们肯定就毫不客气地伸进来了。他把它们往外推了推。可他一放手,它们却更加猛烈地敲击起来。声音越来越凄厉,似乎不把玻璃敲破不放手。怎么搞的嘛,他很生气。他像是听到楼上儿子他们还有房客也叫起来了,并且真的有玻璃哐当摔碎了的声音。
一个房客下来敲他的门,说楼上的房间都成小河了。他跑到楼上去看。儿子也在顶楼叫他。他拿一块胶板给那个房客堵窗子。上了顶楼,见儿子的胸襟和衣袖全湿了,儿媳妇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外套在索索发抖。泡桐树枝把顶楼的窗子也捅了个洞,从外面伸进来,雨水正沿着树枝急速往下滴。在闪电的瞬间,他看到泡桐庞然大物的身子倾斜着,好像在朝房子压了过来。他和儿子合伙把伸进来的枝桠掰断(他心痛得很,有点像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啊),又下楼拿来胶板挡住玻璃,不使得雨水继续打进来。那些胶板,是他平时捡来的。附近每一户人家装修,都会有许多边角料扔出来,他看着可惜,就把它们捡来堆在屋角。他喜欢那些从电锯和图纸的夹缝里逃出来的形状各异的木块和线条,像是蕴藏着无限的可能,似乎随时可以派上什么用场。现在,还真的用上了。
他一晚竟没有睡暖和。蜷缩着,双脚冰凉。第二天一早,雨还在下,风倒是小了,可泡桐树似乎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去的意思。老魏叫醒儿子,他们一起用力,想把大树笨重的身体推回去一些,可谈何容易。他们根本推不动它。他们的努力看上去滑稽可笑。后来他发现,大树其实并没有倾斜多少,而是在这沉冗的雨季,它的枝桠异常迅猛地发达起来,以致整个体型比例失调,就好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顶着一颗大人的脑袋,不知道他到底是侏儒还是大头症。
说来奇怪,大概就是从这天起,雨季渐渐过去,久违的阳光重新出现了。问题是,泡桐那肥硕的枝桠已经毫不客气地长出来了。仿佛漫长的雨季,就为了呈现这么一个结果。它再也不肯回到事情开始的地方。这个难不倒老魏。他找来一把钢锯,把靠近窗户的枝桠全部锯掉。他一边锯一边说,别怪我啊,我这是为你好。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还是显得老魏办事有方。本来,他老魏里里外外都是能人。以前在居委会,他替多少人办了好事。在家里,他也是什么都会干。他会做木工,泥水匠。还会掏下水道。家电也会修一点。如果那只收音机不响了,他就轻轻拍一下什么地方,它就重新响起来了。究竟拍什么地方,只有他知道。有时儿子想效仿一下,却怎么也拍不到地方。至于为什么拍那里而不是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说不清楚才好,说不清楚就有神秘色彩和权威嘛。平时家里修修补补的事,根本不用请人,虽然他手艺粗糙一点。现在,却有个什么在暗中向他挑战。一天早上,他忽然听见儿媳妇在楼上大叫起来:贼啊,有贼啊!真的是贼进来了,把儿子和儿媳的衣服丢在地上,钱包和之类自然不翼而飞了。
贼是爬树从窗子里进来的。纱窗被推开,儿媳的一件内衣还在树枝上晃荡。看来那个贼有些变态。二层以上就没装防盗。他们又在院门口发现了小偷扔下的钱包。房客是不用怀疑的。这几个房客都是经过老魏的火眼金睛挑选了的。别说偷东西,连很普通的生活恶习比如乱吐痰乱扔垃圾什么的都不怎么有。老魏在居委会见多识广,什么人没见过啊。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别人也就更挑剔。过了一会儿,儿媳更加尖利地叫了起来,她的身份证没有了。再一看,银行卡也没有了。老魏说,怕什么,反正有密码,小偷取不到钱。儿媳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啦,她马上要考计算机,没有身份证进不了考场。老魏有些奇怪,说,你都大学毕业了好几年,还考什么试啊?儿媳说,哎呀老爸你又不懂,我评职称,要计算机考试过了关单位上才聘你。现在,老魏也知道,计算机就是电脑了。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说,你天天跟计算机打交道,还要考试啊?儿媳说,就是嘛,每考一门要交六十块钱,还要买他们的资料,不买就过不了关,那些资料,一本薄书加一张光碟要卖八九十,考一次试要花好几百,光考计算机没用,还要考其他的,还要参加各种培训班,不参加不行,参加了也无非是要交钱。老魏说,这不跟抢钱差不多。儿媳说,是啊,有什么办法,最气人的是,人家抢你的钱,你还要陪笑脸。那天,她去买资料,办事的人正在煲粥,她等了大半天,还不能生气。还有一次,人家在里明明说是十二点下班,她十一点半赶到,就找不到人了。儿媳妇急得团团转,说,现在没有了身份证,她陪再多笑脸也没用,那些钱白交了。
老魏说,那赶快去办张临时的吧。
儿媳说,怕是来不及了,办临时的也要十天,后天就要考试。
老魏说,怎么现在办什么都效率那么低啊,我们那时候……
一遇上什么难办的事,老魏喜欢说,他们那时候如何如何。
儿媳有点不耐烦,说,你们那时候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好。
老魏沉下脸,不过他还是在儿媳面前尽量克制自己。儿媳嘴甜,叫他爸爸时好听的声音像是蘸着蜜。不像儿子难得吭声。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配不上这么个儿媳呢。
儿媳转了个圈,像被什么触动,声音忽然欢快起来,说,要是有熟人,说不定马上就能办好,爸,要不你帮我跑一趟吧,你在居委会干了那么多年,派出所里肯定还有熟人。
那倒是。当年认识的一个小年轻,现在已经当上所长了。老魏跑了两趟派出所,还真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儿媳妇的临时身份证给办好了。这让老魏有了种久违的骄傲。别看儿子儿媳都从名牌大学毕业,可办这些事,就没有他灵光了。
只是儿媳的担心并没有停止。她抱怨起这棵树来,说要不是它,小偷怎么进得了屋?这样下去,还不知要丢什么东西呢。
晚上,儿子向他建议把其他楼层的窗户也装上防盗。老魏心想,也只有如此了。几扇大窗户,花了老魏差不多三千块钱。什么都涨价,老魏的退休工资,却还是原地踏步。如果没有这些房租,他手头就很艰涩了。
可没多久,又出现了新问题。儿媳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条大蜈蚣,惊叫起来。他赶去,费了半天劲,把蜈蚣赶出来,踩死。他想,这蜈蚣是从哪里来的呢?两天后,儿子又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只壁虎。儿子自小怕这东西,有一次,他抱儿子在树下乘凉,儿子忽然指着什么地方,脸色大变。老魏扭头一看,见一只大壁虎在墙上张牙舞爪的。此后儿子见了爬着的东西就怕。儿子声音发抖,说,不用说,是从树上爬过来的。
前几天刚修理过树枝,现在它们又伸展过来了,把纱窗捅了个洞。儿子的猜测没错。这间房子平时蚊子都飞不进。老魏伸出老手,一下子捉住壁虎,往地上一摔,踏上一只脚,转眼间壁虎就成了彩色的标本。儿媳惊讶得合不拢嘴,她说爸,这多不好啊,弄得房间里满是血腥味。老魏可没儿媳这般的小资心肠。他捡起壁虎的尸体,朝窗外扔去。不过为了照顾儿媳的心理,他还是拿拖把来擦净了地面。儿子仍然翘起屁股,脸几乎贴到了地板,朝衣柜角落和床底张望。老魏问他找什么,儿子说,既然一只壁虎能进来,难道两只就不能进来?说不定还有蛇呢——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电视里就几次说到,有蛇跑进了居民家里,盘在沙发上或溜进卫生间里,不出来。老魏笑了,说,那是因为人家离菜市场近,蛇从那里溜出来了。儿子说,蛇是活的,谁知道它会跑多远,说不定刚好跑到我们院子里,看到一棵树就爬了上去,然后沿着树杈一直爬,爬,哎呀,就爬进屋子里了!
共 11056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世界好像就上下了一个字——争,都是为了生存空间。不知道是树长错了地方,还是已经没有容身之处,只好与人为伍。于是,一棵梧桐树,引发了思考,也拔出萝卜带出泥。接下来的故事,不说离奇,也够得上跌宕起伏,意外重重、啼笑皆非、柳暗花明。制度的存在,是人性的要求,虽然这棵树的去留,颇费周折,好在,结果不是砍掉,而是挪移。是啊,环境,是所有生物共同在经营,失去哪一环,都可能让生活有了缺憾。平常人的生活,平常人的故事,内在却是对生活更深刻的认识。!:紫墨青函【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20 2】
1楼文友:201 - 1 :11: 1 问好作者,欢迎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佳作频频! 天地繁复,大道至简!
2楼文友:201 - 19:58:57 感谢你对江南烟雨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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