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沉寂都归于黑暗(1)

      黑暗往往比白天要真实，一切的沉寂都归于黑暗。人有两个灵魂，一个存于白昼，一个栖息于黑漆。白天的灵魂负责欢乐，黑夜的灵魂负责忧伤。我更愿意黑夜的停留，最恐惧天亮之前白昼微光隐隐约约的出现，它是白与黑暧昧不清分界。
 

      刚开始的我大概有十个月与白天隔绝，我静静地躺在肚子里，黑色是朋友。它告诉我，我的始于它，也将终于它。我深信不疑。但是有一天，我见到光明的，抛弃了黑暗。
 

       夜幕四合。夜色浓重。
 

      一弯玄月坠落在半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时有时无地闪着眼。黑色像大鹏的双翼覆盖了天和地，覆盖住光明，覆盖住我的眼睛。目之所及，我能看见月、星光和灯火，除此之外便是沉甸甸的黑色了。
 

      我固执地想要挽留白天，我固执地想要遗弃黑夜。而黑夜像被上了发条似的，总是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准时到来，每一天都不缺席。我想逃亡南极或北极，想停留在极昼的时刻。

      我看见一个黑暗的房间在夜色中沉默。房间里有一个小女孩，她躲在黑暗的角落。原本房间里散发着明亮的灯光，当她听见拖鞋踢踢踏踏走近的时候，她把灯关了，继而用衣服蒙盖住头，希望不会被发现。她寄住在叔叔的家中，叔叔的眼睛时黑色的，比夜的黑还要深。她瞄上一眼，便觉得害怕。
 

      夜色来袭的时候，我总在不自觉中看见那个房间，灯灭了，一切的黑暗与沉重都随着夜色而来。我不愿与这黑暗同眠。
 

      在黑暗中，零零星星的光就会出现在房间里，它们一粒一粒漂浮在我的周围，我可以用手捧住这些光点，合上双手，打开一条缝隙偷瞄，它们不见了。有几次，我把它们抓住，慢慢地放在瓶子里拧紧，可是它们就在我以为得到的时候又安安静静地消失了。我从来不确定，这些像尘埃一样散乱悬浮的光点是不是真实存在。当我向人提起的时候，往往得到一笑而过的表情。这些光点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渐渐长大，长大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它们。我怕看见这些光点，它们与黑暗牵连，就好像是夜晚里会把人灵魂带走的魑魅。可是后来它们被带走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夜色多暗呀。
 

      炙热的阳光下，我的眼睛微眯着朦胧了一切，包括光的下树荫、我的影子和飞速前行的时间。突然，我怀念黑夜。
 

      风吹得树叶簌簌地响，月光皎洁，一切都像极了一场银色的梦。夜色多温柔呀，我要在这里栖息。我听见黑暗中有柔和的声音。我看见那个黑暗小女孩把灯打开，明亮的灯光溢出了房间，溢到了她叔叔的脸上，叔叔的黑色的眼睛变淡了，柔和了。夜色在灯光中真的美极了。
 

      我也怀念抓不住的光点，它们零零星星地走进我的，淡淡然然地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原以为它们是魑魅，其实它们是精灵，我是能看见它们的幸运儿。时间带走它们，无声无息。或许它们一直都在，只是长大后的我就失去了看见它们的能力。
 

      破晓时分，天边已是鱼肚白的颜色，夜就要离开了。
 

      终于，黑夜渐退，白昼来临。
 

      极昼固然光明，却比不了夜色中黑暗的柔美。毕竟，我已经在怀念这夜色了。我听见有人说，不必担心，夜晚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不论迟早，它终将再次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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