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小小说
命运(小小说)
他心虚地疾步离开农贸市场,背后传来老大娘悲天抢地的哭喊声。
回到棚户区的住房,他完全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他租住这间单间房,简陋得寒酸,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他在床边坐下,翻开钱包,加上零钱,里面只有七十来元钱,他心满意足。他不是大脚大手,花钱无度的人,这些钱,足以满足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有人常常抱怨命运不公平,他不会。因为他知道命运从来不会眷顾他。他一出生,便于父母分道扬镳。初雪的清晨,尼姑庵的师太,发现了门下啼哭的他,将襁褓里的他送到了孤儿院。他在孤儿院低调而简单地长大。初中毕业后,没能考上高中,十七岁独自一人去了沿海城市打工。
他成为电子厂流水线上的装配工。无休止的加班,让他像狗一样,辛苦而疲惫不堪。一天工作时,他睡着了,高速运转的冲床,冲掉了他两根手指。伤愈出院后,老板赔偿了他二千元钱,让他离开了工厂。他举目无亲,漫无目的地踯躅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头。
一辆失控的摩托车疯狂冲过来,他灵巧地闪躲过去。身后的老大爷被撞翻在地。肇事车主一溜烟,逃之夭夭。他慢慢搀扶起老大爷,送他去了医院。老大爷感激他的义举,拿出酬金,被他拒绝了。好心的大爷了解他的困境后,让他借宿在自己家里。大爷没有子女,老伴去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后来这位清癯瘦弱的老人成为他的师傅,将他带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中。
他惊讶地发现,貌不惊人的师傅原来身怀绝技,是一位了不起的高手,曾经是这个行业的翘楚,只是后来隐退出了江湖,不再操持旧业。师傅病终前,将全部的手艺传授了他,并且立下了三条规矩,叮嘱他不得逾越。第一,官家不能偷;第二,穷人不能偷;第三,及时收手。他流着泪,眷眷不舍地送别了师傅,开始独自在江湖上闯荡。
初出茅庐的他,年轻又贪婪,很快忘记了师傅的第一条规矩。偷盗一家政府机关的保险柜时,被隐匿的监视器拍下了影像。他被捕入狱,在监狱里度过十年铁窗时光。出狱后他想及时收手,重新做人。可是找了许多工作,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和残疾的手指,令很多用人单位,敬而远之,将他拒之门外。
最后一家餐馆录用他,做了一名洗碗工。繁杂的工作,工资不高,但是包吃包住的条件,让他十分满足,他看见了未来生活的美丽笑脸。谁知,猝不及防,命运又与他开了一次玩笑。老板突然跑路,餐馆倒闭,拖欠了大半年的工资也打了水漂。他失业了,断绝了经济来源,吃饭和睡觉,成为他每天必须严肃思考的重大问题。再一次徜徉在城市的街头,孤独无助,他陷入困境。
今天经过住家旁的农贸市场,熙熙攘攘的环境,让走投无路的他,违反了师傅的第二条规矩。
坐在屋内,他想起出狱后的境况,黯然神伤。他怀念起师傅来,那个百般照顾他,关心他,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的师傅。他伤心欲绝,泪水充盈了眼眶。他想起师傅临终前的教诲,想起了监狱里十年难捱的光阴,想起了那个悲恸伤心的老大娘。他内疚而且惭愧。
他站立起来,擦去眼中的泪水,他决定将钱送还回去。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建筑工地招聘普工的布告,明天他就去应聘试工,再苦再累他也能承受。他一定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不辜负师傅的期望。
他关上房门,转过身子,他愣住了。他看见巷口停放的警车。两个魁梧高大的警察径直朝他走来。
无法退回去,也不可能脱身逃走。他故作轻松地迎着警察走上前去,脸上浮现微笑,嘴里轻轻吹起口哨。
他喜欢看武侠小说。忽然想起书中一句话:命运就是场约会,你期望的永远不会出现;不该来的,个个都来了。
他注意到警察的手伸向后腰,他明白这是准备掏手铐。
他仿佛看见自己呆过的昏暗牢房,狭小的铁窗,还有那些神色呆滞的狱友们,用讥笑的眼光望着他。他知道在劫难逃,那个应该诅咒的叫命运的家伙,又一次找到他,紧紧扼住他咽喉。
他面色平静,等待最后结局的来临。
两位警察神情严肃,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然后左右分开,朝他身后的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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