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东方和西方的未来吗

逛街逛累了 今年的上海写作计划，我们很高兴请到来自印度、墨西哥、澳大利亚、爱尔兰、英国、法国、瑞士的作家和诗人，遗憾的是有一位巴基斯坦的作家因手续的关系在最后时刻终于不能成行。假如他能来到，再加上英国作家的印度裔身份，我们这一届的“计划”，便呈现出横跨东方和西方的地缘特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定下演讲题目 东方和西方的未来。虽然眼下的格局多少有些偏斜，可是上海写作计划不就正是处于东方的位置吗？于是，就又形成平衡的态势，所以，我们还是将这个题目保持下来。但是，临到每位作家面前，几乎无一不表示出困惑与为难，我想，从各位的演讲稿里，也都表现出了这样的心情。这个题目似乎太大了，又过于政治化了，写作是极其个人的事情，它在一定程度上相对孤立，而且作家们都宁可认为，文学艺术是超越一切界限的，这样才可能保持纯粹。可是，有一些遭际却又提醒我们，事情并不是那样单纯。比如说，我们在西方出版的小说，封面和装帧常常会设计成日本格调，摄影师为我们拍摄的照片也向日本风情靠近；在欧洲有些地方，所谓中国餐馆其实包括着泰式、越式的菜式，反过来也一样；我们在国外旅行，则会被问道：是韩国人吗？是中国香港人吗？大约要在三巡猜测之后，才会恍然悟到，是来自中国内地；印度在当前的世界文学里成为热点，但需要用英语写作……那么，事实上，东方对西方又了解多少呢？西方的概念似乎更多地是以经济来界定，从经济上说，亚洲国家日本是在西方的范畴里就是一个证明。单说欧洲，它们的历史与社会形态东方又有多么细致的常识呢？爱尔兰，澳大利亚和英国同是说一种语言，英语这一种语言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到达近邻和遥远的另一大陆上？上海是一个从旧殖民历史中过来的城市，对欧美有着单恋式的热情，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些遗痕至今被刻意地保存着，比如某种面包的配方，建筑的款式，衣饰的流行，街道的旧称，而任由另一些踪迹，却被忽略了。我的作家朋友王周生，她曾在资料查验中，发现一个有趣的细节，上海话里描述辛苦劳累的那个词，“沙度”，竟然与印度语苦行的意思谐音。我以为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它表明在我们的本土方言中，汇入的不止是西方语言，还有东方语言，这一个远兜近绕的邂逅里包含着的历史社会内容，还没有进入视野。所以，不止是西方与东方之间，东方和东方，西方和西方，也不止是过去还是未来，还有着许多故事沉默着，等待我们去讲述，倘若我们放弃讲述，也许它们很快会湮灭在全球化的覆盖中。这就是我们今天的讲题，企图开辟的空间。

（王安忆：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复旦大学教授、小说家，入围曼布克国际文学奖。 ）

（：刘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