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东坡往事散文

东坡是村里的一个小荒坡的名字，记忆中它的上下左右全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听老人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汪姓人家，曾在这里开垦播种，岂料贫瘠的土地长出来的麦子如同“猴毛”一般，连续多年的收成都是微乎其微、得不偿失，后来干脆也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

虽然长不成庄稼，但是生出来的野草却非常的葱茏茂密，到了绿草如茵的季节，整个东坡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绿毯一样。有几条弯弯曲曲的小便道横斜在坡里，总是被野草覆盖着，砂砾状的路面逼仄陡峭，不知有多少回我走在上面摔了跤。其实那几条道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踩踏出来的，学校放假了，我们一块儿去挖柴胡、摘酸枣、捡料姜石（土壤中的一种粗粝石料）。东坡接纳了懵懂无知的我们，与我们一起在岁月的长河里走过，并且教会了很多我们在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如今不论走到哪里、身居何处，当我感怀似水流年、岁月蹉跎时候，闪现在脑际的依然是童年时代在东坡里的那些事。我总以为，东坡曾经很荒芜，但是因为我们的陪伴却并不荒凉……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生产队饲养员大叔闲暇之余，总喜欢把给牲口垫圈的土坷垃敲打、翻晒，从中捡出来的料姜石、瓦砾什么的都统统装到独轮木车上，最后推到东坡顶部的一个豁垭处倒下去。我最爱看那些小疙瘩“咕噜咕噜”往下翻滚的情景，一个个都像小猴子的样子，其中有的还蹦得老高，不管开始多么活跃最终都静静地瘫在了坡底，久而久之在那儿居然汇聚起了一个料姜石堆。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次语文课堂上老师让同学们用“争先恐后”这个词造句，我立马就想到了向坡下翻滚的料姜石，随口造了一个句子居然赢得了老师的大加赞赏！料姜石之所以叫料姜石，就是因为长得形状怪异、摇动时里面还有“沙沙沙”的声音，那时有人传言说把长得像“泥娃娃”的料姜石，埋到土里几年后会变成价值不菲的“宝贝”疙瘩，惹得我们几个小屁孩每天放学后就圪蹴在料姜石堆上，细心地翻捡找寻！长大后我才知道，南方的某些“官窑”烧制精美瓷器的时候是需要添加料姜石粉末的。从这个角度看，料姜石仅仅只能算是制做瓷器的原料而已，它与真正的宝物之间尚有很大的差距！记得前几年与家人闲谈时，猛然间记起了小时候埋在我家房后洋槐树下的料姜石，就试着刨出来看看到底变成了啥模样，结果什么也没挖出来，它们早已与泥土融为一体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到了，这时东坡也就换上了一身绿茵茵的外装。附近的乡亲们把自家的奶山羊牵过来吃草，往往也会有一只或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羊羔始终始依偎在大羊的身旁！东坡虽然贫瘠，却生长着羊最爱吃的酸枣刺、葛苯苯、铁杆蒿这类的“高杆”植物，大羊满口满口地吃得津津有味。小羊羔往往是浅尝即止，只是用稚嫩的声音“咩咩”地叫，于是，大羊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把小羊全身嗅了个遍，这时的小羊羔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蹭着母亲撒娇、继而跪在母亲的胯下，噙住 迫不及待地吮嘬起来！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我自己结婚生子后才真正明白了“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这句话的真切意义!

刚过完年，东坡南边的那一溜密密匝匝的迎春花开了，好像是老天爷专门给偌大的荒坡镶上了一个美丽的花边。风儿轻轻的拂过面颊，太阳暖暖照照在身上，这时候匍匐在荒草之中的野生柴胡也泛起了点点绿意。那时候，学校经常搞勤工俭学，等到放假的时候，我就和小伙伴们扛着小攫头、提着竹篮一同去东坡挖柴胡。

柴胡非常适合于生长在这样的砂质土壤里，苗稠根壮、色泽黄亮，挖回家剪去叶子。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把柴胡在太阳底下晒两三天，色泽显得更加金黄漂亮，比纯粹泥土里长出来的品质高了不知多少倍。晒干后用细绳子扎绑成一小捆一小捆码放整齐，我们成群搭伙的提到药材收购点去卖。收药材的老大爷验收后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夸赞说“这群娃娃伙不得了！”重要的是每斤柴胡还要多加二分钱呢！自然我们也高兴得不得了，挖柴胡的积极性瞬间便高涨到了极致！乐此不疲，每每学校放假时便结伴儿去东坡挖柴胡。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上学所用的铅笔、作业本都是用柴胡换来的。挖柴胡成了我们孩童时期的一种习惯，人们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挖柴胡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释译！毕竟那时我们太过幼小，根本没有经过生活地历练，总以为东坡是一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柴胡会突然间从这片荒坡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事实上，那时东坡除了生长着药用的柴胡、酸枣、白蒿蒿外，还有大量的葛苯苯、卋菰条等可以编织筐子的灌木条。我的大伯是编织能手，整天在家里不停地劳作，材料来源主要就是东坡里生长的那些野生的荆条。他先把荆条割回家，捋掉上面的叶子、剪掉弯曲的、多余的枝条，整理得顺顺溜溜放到院子里晾晒，过两三天后又收起来，他说晒过的荆条韧性更好。我感觉到大伯的手真的是太神奇了，毫不起眼的荆条在他手里居然可以瞬间变成精致漂亮的提笼。小时候我觉得非常神秘的东西，随着智慧和年龄的增长也就感觉其实很简单，就像大伯当初给我说的话：等你长大了，啥都会了！

过去的时候，东坡的最北边有一条至上而下的大渠，渠沿边裸露的沙砾白生生的很显眼。离大渠不远处还有一个很大的涝池，我经常会看到乡亲们担着水桶去那里挑水。每每大雨瓢泼的雨季来临，涝池里溢出来的水就会流进大渠。大概是因为地势落差大的缘故吧，水流跌宕的声音“哗哗”的，那种震耳欲聋的气势非常吓人！每每这时，一连好几天大人们也都显得很紧张，挂在大杨树上的铁钟急促地响起，我就会看到社员们披着蓑衣、扛着铁锨、冒着大雨急慌慌地从我家门前经过！当天气放晴的时候，父母紧锁的眉头舒展了，我们也就高兴了！我们一高兴，马上就“原形毕露”，忘记了大人严厉的呵斥和宽厚巴掌的厉害，几个小伙伴每人抟一大块泥巴，就地坐在生产队仓库后檐的房台上，开始了“拌响炮”的游戏……

渐渐地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时大人们冒着大雨去防洪排涝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当时人们都住着土坯房，涝池下游的房屋在大雨季是很危险的！长大后，我知道了父母疼爱我们，也心疼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那时候做一件衣服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扯布料既需要相当珍贵的布票，更需要母亲点灯熬油、加班加点地缝制！

好多年以前东坡那片荒芜之地，每每到了夏天雨过天晴的时候，整个坡面都会长出满地的“地苒”。所谓的“地苒”，就是和木耳的样子很相像的一种地衣类野生菌，可以用来烧汤、凉拌、做馅料。潮湿的雾气依然弥漫在山间的沟沟壑壑，母亲就会提着竹篮带着我去东坡捡拾地苒。满坡都是一层黑黑的、黏黏的晶莹剔透的东西，随手抓一把，感觉非常的柔软滑腻，泥土、草木的清香混杂着地苒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捡拾地苒需要手脚麻利，每个人都知道太阳出来后地苒就稍纵即逝！母亲把地苒提回家择捡干净，放太阳下晒干后装袋子，家里来客人了，抓一把用凉水浸泡一会儿，便恢复到鲜嫩如初的状态！我最爱吃母亲做的地苒辣子面，那种味道好像已经与我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在东坡这片小天地里，酸枣也是孩子们的最爱。到了秋天，酸枣儿渐渐的红了，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有很大的诱惑力，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涌向东坡的酸枣树下，虽然眼尖手快脚底灵活，但难免时不时的有人摔倒，抑或是被枣刺划破了手背痛得哇哇直叫。即便如此，飘荡在空中的还是灿烂无邪的笑声！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根本没有什么零食可以选择，只有酸枣才可以喂饱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

东坡还零零星星地生长着一些柏树，坡下几株、坡上几株，一年四季总是葱葱茏茏，猛一看还以为站着一个人。坡上边的那株柏树离路口很近，我总爱上到树顶上，隐藏在浓密的叶丛中摇摇晃晃。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极目远眺各种景色尽收眼底：远处的山峰层层叠叠，杨家河就像丝带一样闪闪发光，田野里农人扶犁举鞭犁地的身影，马坊土场里撒欢追逐的小牛犊……前一向我去“怡乐园”游逛，高大雄伟的摩天轮岿然屹立于眼前。想坐上去体验一番“柏树顶上”的童趣，却由于年龄的原因终究不敢，其实细想之后不坐也罢。少年时代的那种碧水蓝天、纯朴自然的景观肯定已成过眼烟云，就让它永远的留在记忆里又有何不妥呢！

因为繁忙我已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前几天回了一趟老家，首先想到的事儿就是到东坡去看看。村里的张老头正在路边，闲聊之中他说东坡已经不比从前了，柴胡和其它野生植物早就不见了，即使雨后天晴，我心中忆念的地苒也就没了！

闻听此言我岂能相信？倒想亲自去看个究竟。果不其然，因为拓宽路面的缘故，大渠已经被填埋了一大半；那片荒坡已经被开垦，栽上了一行行并不算茂盛的白杨树；我曾经坐在树顶上摇曳的柏树也不见了踪迹。眼前的一切让我想到了“物是人非”这个词，又延展到了“人是物非”的境界！东坡只是家乡的一小块坡地，其实那是上苍给予我们的一种自然与生活的馈赠，如今，由于大环境的改变，使它已失去了往昔的真实境遇。自回乡后，浅浅地了解了东坡的现状后，几天来，我的心情不由得增添了一点沉重，继而从内心深处呼唤：保护家园，快快保护我们的大自然！

东坡，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牵挂！

共 59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东坡是村里的一个小荒坡的名字，记忆中它的上下左右全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这是一块荒芜的土地，这里有大量的药材，还有制作陶瓷的料姜石，料姜石之所以叫料姜石，就是因为长得形状怪异、摇动时里面还有“沙沙沙”的声音，绿草茵茵的春天，百鸟鸣啭，还有槐树河渠潺潺，渠沿边裸露的沙砾白生生的很显眼，真是美不胜收。每到了夏天雨过天晴的时候，整个坡面都会长出满地的“地苒”。所谓的“地苒”，就是和木耳的样子很相像的一种地衣类野生菌，可以用来烧汤、凉拌、做馅料。文章底蕴浑厚，语言细腻生动感人，诗情画意，令人向往。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我们的自然环境也发生了变化，那片美丽丰富的东坡，在上了白杨树，已经不是往日的景象。作者在追忆往事的同时也在呼唤人们，留一块自然风景给人们，给我们的子孙。好文章。问好林科。【秋心】

1楼文友： -27 05:04:24 谢谢秋心老师！当看到时间是子夜时分时，我非常感动！在追逐文学梦想的道路上，有您孜孜不倦、忘寝废食地引领和扶持，我深深感到确实是三生有幸和人生中巨大的骄傲！

2楼文友： -27 19:24:12 喜欢这样的乡土气息和朴实的文字。问好，祝福笔建。 秋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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