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四十有惑散文

【一】

前几日重阳。关于老人节的消息，关于老之将至的各种话题不停在耳边聒噪，整个世界在大喊，你们老了，他们老了，人老了会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几十年前，母亲风火火走进门，喊这个骂那个，满屋找钥匙。一群娃娃四处寻，土炕上席子被揭了几遍，灶台前装炭的小窝被掏了几次，连炕眼口的柴火都被拽起来，均无踪影。正一筹莫展，小妹忽然嚷，妈妈，你手里握着个啥？她低头，不好意思地笑，原来钥匙就在手中。叛逆期的我看着四十左右的母亲，很生气，觉得就是找茬找借口整人。

若干年前，我在一所中学读书，校园里除了学生年轻的脸庞外，全是着黑蓝衣的中老年教师。语文老师干瘦矮小，英语老师高胖敦实，化学老师满脸皱纹，物理老师臃肿磨蹭，每天拿着书本教案在讲台上絮絮叨叨，也不管学生们听懂了没有。政治老师脾气超好，即使有学生上课期间在地上跑来跑去换座位也不动怒。我看着讲台上垂垂老矣的人，真庆幸某种气息离我大海般遥远。

又过了几年，走上工作岗位，见两鬓斑白的同事们埋头改作业备教案，为小数点后的分数愁眉不展，为几个课时费锱铢必较，为环境卫生争个高低；每天唠叨的内容无非是家人孩子，成天跟在学生后面喋喋不休，顿觉真是琐碎无聊、碌碌无为。是不是一辈子没多大出息才这样？我和年轻的同事相视苦笑，约定以后绝不过这样的生活。

十年前，和女儿穿亲子装走在街上，人们都说看这娘俩多像一对姐妹，颇感欣慰。拉着她的手，愿意就这么陪着，直到她长大成人。

【二】

岁月如奔马，很快就步了他们后尘，在不知不觉中缴枪投降，坐以待老。到了戏说别人的年龄，回首深思，惊讶连连，怎么会把人变老了呢？

最明显的症状是健忘。原本糊里糊涂大而化之，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关于健忘的劣迹。比如会把钥匙拿在手里，但在出门前翻箱倒柜地找啊找；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被提起时居然丁点印象都没有；因为记不住，将一些偶得灵感抄写在纸条上，结果纸条压在哪里也找不着；但凡需要设置密码时，当时明明记得清清楚楚，一转眼就丢在太平洋了，只好一而再再而三修改；某日见那人不知一天在忙啥，思忖回来得好好吵一架，等做了饭收拾干净屋子时，已过了吵架兴趣。某次，两人正嚷嚷，冥空心思准备反戈一击，有人敲门，交了十一元钱垃圾费后，却再也想不起要控诉的话语，回头看人家，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只好悻悻然自动曳兵弃甲而罢。

更有甚者，一办公室人浩浩荡荡去参加同事婚礼，吃吃喝喝几个小时，然后起身离席，说说笑笑荡回学校。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地上走来走去，终于想起没有随礼。羞赧地给工会主席，让他帮我们垫上。奇了怪了，一人忘记还说得过去，怎么会集体失忆？原来，全是一帮中年人。

还有个症状就是不那么好强较真了。没了年轻时的愤青不满、心高气盛，也没了当年的好事冲动，拍案而起。遇到看不惯的人、想不通的事，也学会看惯想通了，至多在心底自嘲一番，便偃旗息鼓，得过且过。知道地球离了咱照样转，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单位没了一个语文老师，自会有后来人；夫妻之间，由爱人完成了亲人的转换；孩子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圈子；倒是父母正在老去，义务在肩，没有理由也不敢有什么差池。在他们眼中心中，我们永远还是孩子呢。

男人们对中年渐至什么感觉，暂且不知。女人们尤其尴尬，表现在穿衣带帽上，微妙极了。色彩太艳，势必有扮嫩之嫌；色彩朴素，又不甘心，难道真老了？太瘦脸上沟壑成群，太胖又臃肿难看；不胖不瘦吧，老天实在没那么慷慨。眼见得柳腰日渐粗壮，眼见得脚步儿不再轻盈，眼见得光滑皮肤缺水少润，眼见得青春从眼前忽闪而过，总之是穿什么也不好看，穿多贵也不好看，裹在再漂亮的衣料中，也变不回曾经的娇羞和柔媚。

据说更年期更是如猛虎，临头到来可是了不得。有人性情大变有人烦躁不安，有人寻死觅活有人猜疑闹事，且大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朋友们详细描绘陈述事实，我听得连连咋舌，头都大了。看来中年绝非少事之秋，且走且体会吧。

【三】

孔子云，四十不惑。其实，人到中年，惑还是有的。某夜，读到西川的《一个人老了》，回想他在鲁院、北师大讲课的样子，头发稀疏，身躯弯曲，黑框眼镜遮不住密实的皱纹，虽依旧慷慨激昂，谈诗论道，终难掩潮流滚滚、后浪拍沙滩的尴尬。遥忆当年，多少人在“先锋”的鼓动下力挺这小眼睛诗人，其宽容、开放、散文化倾向的风格，曾经激励着多少人，但他同样在哀叹，

“一个人老了，徘徊于

昔日的大街。偶尔停步，

便有落叶飘来，要将他遮盖”。

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第 2回絮叨:“剑老无芒,人老无刚”；在我家乡西海固，则有句俗语，“猫老不逼鼠”，情绪诚然消极,但未尝不是大多数人老之将至时的普遍心态。面对镜子里皱褶密布的容颜，怀揣对远方儿女的思念，忍受器官病痛的折磨，和失去亲人的孤单寂寞，“老”之将至，随后跟着死亡，又有谁能不怕呢？更何况，如今，中老年人还有一种恐慌，即养老需求越来越高，子女数量却在不断减少。要让没叔叔婶婶、舅舅舅母、姨父姨母及堂兄妹、表兄妹的独生子，独自承担赡养四到六个老人的重担，老人们自己就缺乏安全感。老无所依，或依在何处，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实则也是伦理道德的一种弱化。

其二便是，书读得越多，阅历越丰富，越发怀疑人生价值。有人将人生意义寄托于金钱，有人将活着的价值彰显于官位，有人觉得爱情至上，也有人希冀青史留名。人本身是一种最复杂、最神秘莫测的谜，一面享受入世之累赘，一面向往出世之潇洒。若问人生真正有何意义？其实，我觉得毫无意义。

【四】

过了重阳，父亲已年满七十，母亲也六十有八，尽管老了，身体还算健康，心态还算良好，但作为子女，多么企盼陪伴的日子再长些。如今，我已完全接受了他们年老的事实，理解了很多曾经不得其解的问题，原谅认同了他们的想法和作法，也学会了以顺为孝的处理方式。

老人节，对那些已失去双亲或父或母的人来说，是一个残忍的日子。记得京城某个傍晚，我，淑媛，普布三个人，蜷在凳上说起父母时的泪如泉涌；也记得外婆舅妈三舅五舅二舅，在两年之内去世的悲痛。如今，衰老死亡，如影随形，时时逼近父母，也急切地提醒自己。“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的一生，草木一秋，谁也无法摆脱痛苦、空虚、无聊、虚妄的命运。“我将要离开凡尘，定要跟严酷的死神亲吻，这我可以不相信。难道我会坠入墓坑，浮生的清香的泡沫，再也不让我痛饮……永不要将我抛弃！我的幸福，你多彩的梦境。”即使尼采，也只能留下对生的留恋死的诅咒，遑论凡尘俗子？

【五】

两千多年前，“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此乃夫子自道，自勉之辞，其自强不息，终老不疲与明达乐观的人生态度，不愧为圣人，是榜样也是标本。

罗素则在《论老之将至》里明确表示，“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里。应当把心思放在未来，放到需要自己去做点什么的事情上。”“对子女的关心应该是含蓄而宽厚的，而不应该过分感情用事”。其崇高的思想境界、博大的气度胸怀和深邃的哲理思维，震撼着后人。看他一张照片，手扶烟斗，狡黠顿悟的目光，睿智幽默的笑容，仿佛明示，人生从来必向老，何必嗟叹空悲切？

四十尚有惑，上养老下养小，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依旧上演，只是我已不把它看做一座山，更多是将它视为一渠流水，顺其流淌，任其自然。闲时买得桃花醉，不知新枝又几时？说洒脱也罢，说认命也好，如此一想，中年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学会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心不存人之伤。不是圆滑世故，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总之，少了取悦别人的嗜好，多了取悦自己的过程。坦然面对，珍惜眼下，不失为解惑之道。

老，就老了吧。他们老了，我们陪着，走向未知。我们老了，自然有后代相陪，走向未知。而眼下，我们只需守候和倾听，帮扶和孝敬，犹如将果实与谷物收于仓库，随后归于泥土。

共 1 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老，是每个人都不能回避的。面对衰老，每个人可能有着不同的心态，人都是在慢慢变老中不断感悟人生的。就像作者，年轻的时候，对老同事的“老态”觉得不可理喻。但随着岁月的拉长，自己渐渐有了叫做衰老的症状，尤其健忘，心态正在悄悄发生变化，不断追寻人生的意义，作者一句“其实我觉得毫无意义”，表达了对生死病死已经看透。 “人生从来必向老”，作者在不断对人老进行探究的过程中，心态渐渐放平稳了，有了更深刻的感悟。顺其自然，珍惜当下，守候和静听，帮扶和孝敬，坦然面对人老的过程。人老、老人、养老是当前社会关注的话题，这篇文章对这个话题作了探讨。语言朴实流畅，具有现实意义。佳作，荐阅！【：夏云泥】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9:08:49 看到文中烟花老师说的一件事，让我忍不住笑了。就是一帮中年人去喝喜酒，吃完喝完走了，突然想起忘记随份子了。呵呵。

也让我想起一个健忘的笑话，说出来与烟花老师共享：一个中年人特别健忘，以为自己得了病，就去某私人诊所看医生，对医生说：我最近非常健忘，不知什么原因？医生问：你说说你健忘的具体表现。患者说：比如我坐车忘了买票，到饭店吃饭忘了付钱。医生听完，果断对患者说：那你先把看病的钱付了，我再给你看。

感谢烟花老师赐稿流年，祝开心，问秋安！ 如果你知道去哪﹐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2楼文友： 11:42:46 哈哈，文首母亲找钥匙的情节好熟悉，我每次下楼之后在上去看看门锁了没，回去看百分白锁着，但下次还是要去看。我三十多，感觉文中症状多半都有，果真老了！您写的真好，赞！！！

楼文友： 12:48:21 文笔细腻。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4楼文友： 08:00:5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5楼文友： 16: 9:2 你好！首先被标题吸引，点开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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