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轻舞不如活着小说

我驾着我的面包车搬到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面装着我全部家当,电脑、衣服、被子、毛巾、牙膏等等。面包车买的是二手货,它跟我有四年了,有一年我驾着它跑了半个中国。我失业了,女友把我赶了出来。她容不得一个空闲的男人,哪怕是在可以连续休息三天的劳动节和国庆节,她都不让我闲着。帮泥水工老李做做小工呀,到餐厅涮涮盘子呀,这些都是她早就会给我联系好的临时工。活一干完,钱马上就落到她手里。今年,厂里放假早,而她又实在给我找不到其它的临时活,就叫我离开她的家,还说到一个很充分的理由:我没有离婚,而且在偷偷地给前妻寄钱。我庆幸自己刚到她家时没有头脑发昏,把自己的一点积蓄全部放给她。现在我可以用它来过冬,起码这个冬天不会挨饿。我思忖着等明年有了工作,她又会接受我,我就能住在她家里。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是那样过来的。

说到我的婚姻,用量子力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处在薛定谔猫状态。谁也说不清我们是离了还是没离,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你要是问我前妻的男友,他会说:“嘿,到底你是傻瓜还是我是傻瓜,她没离婚我还可以跟她同居,就你懂法啊。”你要是问我的女友,我刚才说了,就是因为那个才把我赶了出来。你要是问我前妻的邻居,他们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我们好多年没在一起了,肯定离了:有的说我们肯定没离婚:他去年还看到我们在一起,而且在那里住了半年。那是我骗我的女友,我要回农村老家看望父母。真实情况是:我和前妻有一对儿女,我很想念他们,而且我们的离婚协议上只有我的签字,没有她的签字。她签的是错字,民政局的官员就稀里糊涂地给我们颁发了离婚证。我前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老,我父母乡下还有幢房子,到时候她可能也会到那里养老。我们实质上还是夫妻。

我是从绑在电线杆上的小纸板上看到这则房屋出租广告的。主要是因为那里租费便宜,村子依山傍水,风景优美,而且比较清净,而我又酷爱音乐。我想像着自己在空旷的田野里,用吉它弹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边弹边唱,那会是多么陶醉的一件事啊!我孤独的时候就只有这把吉它能真心地陪伴我。尽管是住在女友家里,吃着她做的饭,穿着她贴好的衣服,可我仍然会感到孤独。她有时候说我的音乐好听,有时候则对它非常反感,多半是由于我加斑太少,有个月根本就没有拿到加班费。

这是座还保留原有状态的乡村。钢筋水泥暂时还没侵蚀到这里,全部是青砖灰瓦,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山脚的斜坡上。在离它十公里外的国道边,矗立着许多厂房,自然这里也租住了一些外地工人,所以除了是节假日,平常都是冷冷静静的。和任何地方的农村一样,一进村看到最多的是老人。他们在村口,或者是在祠堂门口,三五成群地谈论着什么。早晨他们也会在公园里锻炼。

我从门牌号码上轻松地找到了房子。房东是个七十来岁的男人,精神矍铄,另外有个四十岁的男人就是他儿子。他头脑有点问题,但可以看家。他家养了条狗,自从我进门,它的主人喝斥了下它后,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它经常围着我转,用嘴嗅我的鞋子,在我面前蹦来跳去,有时用前爪扑地,做着要向我冲过来的姿势。它跟着我时间多些,我喜爱吃牛排猪排,有骨头扔给它啃。我住在房子的东边,房间很大,如果没有台阶和门槛,我的小货箱都可以开进去,我把车停在院子里。

直到第二天,我才发现他家还有个人,是个老太太。男主人孝均说她已经一百零三岁了。那天阳光明媚,老人家由他的孙子扶着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她的手如鸡爪,手背的皮肤呈半透明状,青筋暴起,血管像蚯蚓般盘着。脸上的皮肤更是皱得不成样子,眼睛像干葡萄落在凹陷的眼窝里。我喜欢百岁老人,曾经憧憬着自己也能活到一百岁。就目前的境况看,我顶多到六十岁就不想活了。我要用很大声才能让她听到我的讲话。她知道我是房客,就对我说,外地人都很勤劳,会过日子;又说她以前的房客都是两夫妻,问我为什么是一个人。我实说我离婚了,是个单身。她仍感到奇怪。她说就是单身也有女朋友,问我是不是太抠门儿,找不到女朋友。我摇了摇头,心想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就不必跑到这儿来度年关了。

我平时都是躲在房间里看书,上,弹琴。我把杠铃也带过来了,每天早晚都要举它个百来下,其余时间就是逛菜市场,散步。突然一个人过,我感到轻松自在,为什么还要个女人呢?我琢磨着这是社会强加给你的观点——有个女人才像家,这也是我被刮得身无分文也要跟着女友的原因。我注意到房东的生活非常俭朴,每天从菜市场捡来青菜,买的是两块豆腐或者是一包豆牙,即使是有肉,也一个星期才买三四两兜在塑料袋里。我有时会送给他一条鱼或者一个包菜。他开始不肯接受,后来他看我是真心实意,就接受了。

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会跑过来和房东下象棋。他是隔壁的一个房客,房东说他是个作家,在这里住了十年了,会讲本地话。他跟房东很要好,也会接济一下他,给他点钱,让他买点好吃的。我用百度查了下他的情况,确实是个畅销书作家,我偶尔会在小说月报上看过他的小说。今天见到他本人真是个意外,也很惊喜。我仿佛懂得,那些有成就的作家总是一个人躲在偏僻的地方进行创作,避开热闹才能深思熟虑。他有时也会从市区里带一个年轻漂亮的妞儿过来住几天,在他和房东下棋时,她也会陪在他身边。房东在下了一步妙棋时会兴奋看她一眼,称赞她的美貌,然后对我说:“你看看他,带女朋友就像菜市场买菜一样。”我有点妒忌地对作家说:“你就不怕她分了你的心,写不出东西来。”他笑着说:“哈哈,不瞒你说,我正是从她的美貌中获取灵感的。”我又说:“你没有妻子吗?”他说:“我只记得我的第一段婚姻,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房东说:“现在的婚姻像破水桶,随时可能散架,人们只关注自己的快乐。”

在晴朗的日子里,老太太就会出来晒太阳,她的状况不是很好,似在强打精神。我有点担心她,说不定哪天就会撒手人寰。他的呆子孙子不离她左右,非常孝顺,帮她擦脸、洗脚,还要帮忙穿衣服。人们总是蔑视头脑不太清楚的人,但从作为人的角度上看,没有几个比他活得更像人类。老太太不反对我在院子里弹吉它,她会叫我靠近她些,以便也能听到我弹唱。她说她喜欢二胡独凑的《二泉映月》,想不到它(吉它)也能弹得那么好听。房东没有种地,他有时会出去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在村办公楼打扫卫生呀,检检破烂呀,用来补贴家用。三餐饭是由他来做的,他儿子不会做饭。

有一天,我经过作家房屋门口,他邀请我进去喝杯茶。我们没有多少话题可谈,是因为我对写作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评论他的作品了。他对五线谱也是一样,不过他说他很爱听吉它弹的轻音乐,我就给他弹奏了两首。一个上午就这样很快过去了。以后我经常逛到他那里去,我们混得比较熟了。有一回,我向他打听房东的情况。

“房东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都是命啊!他妻子去逝得早,给他留了个傻孩子,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他说。

“他没有再娶过?”

“穷,谁会跟他。”

“那他们生活来源靠什么?”我说。

“每月三百块的的贫困补贴,加百岁老人三百块,总共六百块的生活费。”

“加上我的两百房租,日子仍过得挺难的。”

“听说他解放后在农场教过十多年的书,最近才审批到退休津贴,大概有好几万吧,不过要等到明年九月才能到账。”他说完,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快过年时,连续十来天天睛得很,睛空万里。我随便买了点年货,以便在过年听到别人的爆竹声时,也装模作样地喝上两口红酒。我没有想我的女友,她在老家和她父母还有孩子一定过得非常开心。房东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过年,我谢绝了。倒不是我嫌他们什么的,父亲曾经说过千万不要在别人家过年,即使是亲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可能是他落难时,年关是在外面过的,没有落脚处。我认为是有关自尊的。作家回家乡去了,他是和女友还是和家人过年呢?管他呢。我没有多少事要做,拿出一把椅子出来晒太阳,老太太和他的孙子也在那儿。这几天她没有开口说过话,她孙子把她抱进抱出,服伺得更加周到。我也没有主动跟老人家说话,生怕会打扰到她的宁静。房东在杀鸡,煎豆腐,不紧不慢地忙着。

太阳真是暖和,我晒得迷迷糊糊,快要睡觉了。一阵长号声惊醒了我,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出殡队伍过来了。我最烦那个队伍,倒不是我怕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常常堵塞交通。不一会儿,又传来了军乐演奏的流行歌曲。灵车由披麻带孝的亲人护送着走在前面,从我们的院前经过。队伍很长,大概用了二十多分钟才过去了。光乐队就有五伙,上百个花圈用三轮车载着,两百来个老人送葬,还有长长的轿车队。过后,我不经意地瞟了下老太太那边,她在用抖颤的手抹眼睛,他的孙子用手帕帮她。房东也站在她身边,轻轻和她说着什么。我走了过去,想安慰一下老人家,她摇了摇头,又颤抖地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我心里也很难过。她总算平静下来,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再也静不下心来。下午老太太很早就躺到床上去了。房东在院里劈柴,我走到他身边问他:“你妈妈这几天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情况不是很好。”他说。

“今天她看到殡葬队伍一定会难过的,这是人之常情。”我说。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略带忧虑地说:“她跟我谈过葬礼的开销,叫我俭省点,我叫她不要再说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哩。”

过了一天,镇里的几个官员在村书记的带领下走进了我们的院子,他们带来了礼物和慰问金。像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每个月要来看一次,曾经发生过冒充领养老金的事,因为老人已经不在了。老太太躺在床上,只是轻微地点点头,说话的气力好像不多了。他们叮嘱房东要多加照顾,说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们的话后,就离开了。我当时也在场,房东看起来更加忧虑。他想让儿子多喂母亲一点饭,可她的口就是不开。我的喉咙哽噎起来,于是走了出去。

我的除夕夜乏善可陈。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看联欢晚会,一个人睡觉。当午夜的钟点敲过十二下后,我在想老太太已经一百零四岁了!活得越长,心就越发淡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即使是面对死亡,也非常平淡。这时,屋外到处都一片烟花爆竹声,电视里的声音被湮没了。

正月初一,我大清早就出去了,我跑到市里去玩了两天。在酒吧里喝洒,和时髦女郎跳舞。这是我年轻时经常光顾的地方,生意还是那么红火,可我找不到当年那种感觉。对生活充满 ,喝着“血腥玛丽”烈酒,疯狂地做爱。我可能老了,酒吧的烟雾呛得我喘不过气来。然后我到我的一个老乡那里住了一晚。

回到山村,我打算用一个星期来看完一本小说,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房间里。我偶尔会看到房东出来,但很快又回到了屋内,那里静悄悄的。天是睛的,太阳很暧和,可没见到老太太出来,她的孙子也没出来。我决定暂时不打扰他们,继续在房间里看小说。

有天晚上,我被外面轻微的响声弄醒了,像似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铁器的碰撞声。我心想是不是房东找到了什么活干,那么早起来。我仍不想起来去问他。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农村很多老人会夜里起来锻炼。吃了早饭后,我在院子里等房东出来。他总算出来了,和他的儿子,但转身又想进去。我跑过去拦住他,问老太太干嘛不出来晒太阳,天气那么好。他苦笑了下,然后镇定下来。他说他母亲现在不想出来,身体正在好转,估计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来晒太阳了。我说我想去看看她。他拒绝了,说过些时候再说吧。

接下去的几天傍晚我都会跑到田园里去弹琴唱歌,可我弹出来的琴音都是凄婉的低音。尽管我拉紧了琴弦,手指按在高音键上都没用。但可以弹出谱来,弹出来的曲子低沉沙哑。我不得不拣那些伤感的歌曲来配合它。那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房东手里挎着个篮子向山上走去,脚步勿勿。我赶紧收起了吉它,把它装入包内,背着它尾随着房东向山上走去。他一直没注意到我,他来到一个小土堆前,把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地上,然后点燃了蜡烛,烧起了红香和黄纸。他在那里下跪磕头。我预感到不妙,快步来到他面前。他被我吓了一大跳,接着就爬起来站稳。他问我为什么到这儿来。我诘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我紧张得心跳加速。

“她走了,她……”紧跟着他失声痛哭起来,我很少听到男人哭叫,那声音骇得吓人。

很快他停止了哭声,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我不知道的事。她的母亲在除夕午夜钟声响了十二下时去世了。

他打算把她的尸休保存到九月再出殡,可那冰冻棺费用没法承受。于是,过了几天,他和村长商量,还是先把她偷偷埋了,再等到九月发丧。村长也同意了,说村里会出些钱帮他,到时他的退休津贴已经到账了。我泪流满面,哽噎得说不出话来。他邀请我九月时过来,为他母亲送行,我同意了。

我看到了老太太的盛大葬礼,由于是百岁老人,送葬队伍格外长,号鼓声震天,送行人络绎不绝。我想,如果她老人家在天有灵,她可能会有些欣慰,但她更担心的是,她儿子和孙子的日子是否还是那么苦。他仍然去捡菜市场的青菜,仍然去捡破烂!

共 5065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个沧桑而又有点落魄的男人,一个清苦而又安静的房东,一个隐姓埋名的知名作家,一个百岁的老人,一个有些痴傻的孩子。5个迥异的人在一栋房子里有了这个故事。我被现女友扫地出门,原因是没有工资以外的加班费可以缴纳,于是只能在这荒僻的乡村租一间便宜的房子过冬,希望过年以后有了工资有了加班费,女朋友又会收留自己。70多岁的房东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早逝,他一直是单身,只有作家生活过的有些惬意,但是真正惬意的或者是老奶奶更或者是傻孩子。作者由衷地说:“人们总是蔑视头脑不太清楚的人,但从作为人的角度上看,没有几个比他活得更像人类”。我们有时候叫自己简单,这都是一些刻意的行为,而傻子的浑然天成是我们做不到的。离开了妻子也离开了女友,自己一个人拖着简单的行李住进这安静的出租房里,就想了好多:“突然一个人过我感到轻松自在,为什么还要个女人呢?我琢磨着这是社会强加给你的观点——有个女人才像家,这也是我被刮得身无分文也要跟着女友的原因。”原来我们的生活有太多的不得已。细想想,一生中又有多少时间是完完全全为自己活的呢?活是这样,就是死何尝不是这样?那百岁的老奶奶不见她孙子弄她出门晒太阳了,儿子支支吾吾说是老太太不愿意出门,其实是老奶奶在过年的钟声中下世了,儿子却没有钱给母亲办丧事。他想把丧事拖到九月份,他就会有一笔赔偿费,但是冰棺的费用他也付不起,只能草草把母亲安葬。等着有钱了,再风风光光地给老母亲发丧。我看到了老人风光的发丧,当然也看到房东和他的傻儿子仍然还在窘迫地生活。生活就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向往长寿仿佛都是一种笑谈。作者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不堪的感情生活,又目睹这一切生活的无奈,对生活、对社会、对人生,忽然就有了好多深层次的思考,赋予了文章一种略带颓废与低沉的格调,给人物形象罩上了一份悲怆的情绪,也对自己的生活进行了一些哲学上的梳理,所以整篇文章就充满了一种冷静的深刻的悲观的情调。不要说正能量就是催生人们向上的动力,其实经过灵魂深处淬炼的思想才是鼓励我们前进的最深层的动力。这样说是否有拔高的嫌疑呢?别人看了不知道怎么,我看了就想到这些。与作者在某一点上达成共识还是产生了共鸣呢?我也说不清楚了。感谢作者赐稿。力荐共赏。文安。【轻舞:健唔】

1楼文友: 22:22:21 普通百姓的生活,如果不是深入到他们之中,你是不会看到其中的困顿、无奈和艰难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外人又何尝能了解别人的生活呢?作品中的几个人,都是不如意的,他们凑在一起,都是圣火唯艰,即使是情况稍好一点的作家,如果是真的好,又何尝会住到这样的地方呢。房东作为解放后的教师,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打发回家,是蒙冤,还是错判,即使是经过很多曲折才被批准的退休金,也要等到九月份。结果老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无钱办葬礼,只有偷偷下葬,让我们看到了社会的悲哀。即使后来得到了退休金,补办了葬礼,老人和傻儿子却依然要靠捡破烂为生,又是谁之过呢?文学需要歌颂美好,但同时更需要直面现实,促人思考,这才是一个作家的使命和价值。问好作者。祝夏安。

2楼文友: 08:49:2 死如果这样难,要钱还要体面,不如活着

楼文友: 12: 9:05 令人深思的文章,烟火人生角落里的薄凉。既然死不起,不如活着,但活着也是为难自己

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品一篇文字了,感谢作者带来的佳作,问好! 时光静好,与卿语!似水流年,与卿同!繁华落尽,与卿老!

4楼文友: 1 :19:11 是啊,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让我们珍惜现有的生活,好好地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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